國防部心理衛生中心上稿日期:107/07/11
前些日子,有位家屬跑來單位想要借擴音器。我好奇地問他,是想要做什麼?他說,因為爸爸近九十歲且重聽,看到醫師需費力向他說明,因此想借擴音器讓醫師使用。儘管感受到他的焦慮不安,但我內心總懷疑,老人家是真的聽不到嗎?
進一步與他確認,老人家有無失智的問題(理解的困難)?家人是怎麼溝通的(聽不到時怎麼辦?)他說:「我爸腦筋都還很清楚,只有重聽。」從他的言語中透露出,老爸並不願聽兒子的說明(只表示沒關係想直接回家),為了讓爸爸接受醫療檢查,兒子想透過醫師的權威來說服。「我都講了,但他都沒有聽」,兒子認為爸爸否認病情且拒絕接受檢查,感到相當挫折。我感受到這位兒子十分關愛父親,但內在的恐懼、脆弱並未能被覺察。
這讓我回想起當年媽媽住院開刀後,需立即走路復健,但媽媽因復健時疼痛而不願意,我可以怎麼做呢?如果我指責她「您為何不為自己負責!」或是我內疚無法幫忙而直接忽略,抑或是不斷說明醫學理論希望說服她……。我想,第一個步驟應該是先了解,自己內在有什麼感受、想法與期待,會怎麼看自己,透過真正理解自己,再去表達。如果我會焦慮不安,深層是希望她能健康快樂,但我能不能尊重她,她可能有自己的決定,而我要負責的是,自己的焦慮不安,只是分享我對她的期待及關懷,不是硬要求母親配合減少我的焦慮。當我可以穩住自己,同時尊重對方,我還是可以表達期待,但那就不是要求,而是變成情緒勒索!
再親密的關係,更需要表達內在的脆弱。當我可以向母親說:「身為女兒,我會為母親的健康感到擔心,但同時也會理解您復健時的疼痛,最後您要如何復健,我會尊重,因為我愛您,但同時我也好奇,想理解您的想法是什麼?」表達自己的內在後,別忘了核對對方聽完之後的想法是什麼,避免以主觀去認定對方,誤會常是以為對方如何想,而忘了核對。
家庭治療大師Gomori老師,在她九十六歲來臺的演講中提及,她在九十五歲高齡跌倒斷腿,醫療人員都告訴她,她是不可能再走路的。她問自己,她想要走路,也願意相信自己有這個可能性,同時朋友們也支持她,於是她花了六個星期重新走路(只需要用步行器),甚至半年後遠渡至亞洲工作。她說自己也有害怕、恐懼,但她想要做自己要做的,對於她要做的自己也願意負責。演講中有學員提問,他說:「媽媽都只願待在家裡看電視,沒辦法像老師一樣走出來。」老師的回應讓我感到驚喜,她說:「每個人都有權過自己想要的生活。」我們能否尊重老人家也有屬於自己想要的方式,就像如果訪問她的兒子,她兒子可能會說:「我媽瘋了!這年紀,竟然還跑到這麼遠的國外。」
在親密的關係裡,我們可以彼此相愛,但也能同時擁有差異。
回到原本的故事裡,我想讓當事人接觸自己的內在,包括他的愛與脆弱。我嘗試讓他不只看到行為的表面,我說:「我感受到你努力是為了愛你的父親,聽起來你爸爸並不是沒聽到你說的,有沒有可能是他有不同的想法。」當事人眼眶泛紅地說:「我特地請假,就是為了專心辦好他的事。」但我告訴他:「我從你的陳述中,了解你父親從抗戰生存到現在,我想他是一個聰明、勇敢的人,也許不是單純地逃避醫療,有沒有可能進一步了解他內在的想法,我猜他也許不想讓你這麼累?所以還是回家自我照顧就好。」我很欣賞你為父親這樣的努力,但我擔心你們缺乏更多對彼此的理解。所以,有沒有可能與父親繼續核對他內心真正想要的。尤其是你們是關愛對方,也許只是想法不同。最後我對他說:「無論做了什麼準備,要告訴父親接受醫療有多好,最重要的是別忘了告訴他,你非常愛他,你想要他陪伴在身邊,你害怕失去他!」
當我們與親友互動時,除了溝通彼此想法之外,別忘記要在愛與關懷裡連結彼此。我們容易在行為上評論對方,也沒有去覺察自己當下的感受、想法與期待,變成在爭論對錯。事實上,當可以與自己內在連結,分享脆弱,就有更多的鬆動,可以感受到愛與尊重對方的力量。
本文出自奮鬥月刊(期數:778)
文/莊玉玲(作者為國軍中區心理衛生中心心輔員)
更新日期:110/10/6 點閱次數:956